第108章 等我
4月17日，阴。
方舟庇护所外下了很大的雨。
亿万颗雨珠落在干涸的沙地上，沸起了金戈铁马般的尘烟。
雨水渗入地底，龟裂的盐碱地漫出翡翠色的细流。这片只会带来死亡和恐惧的荒漠，久违的出现了一抹生机。
“轰隆隆……”
皮卡车发动机引擎的声音打破了在雨后的宁静。
荒地上，车轮碾过水洼，载着成吨的变异物种尸体拉去了更远的地方倾倒。
庇护所内，被规划成种植区的大棚里，果苗已经发育成熟，柔软的橘黄色花蕊在植物生长灯下生机勃勃。
屋顶完全成型的风力发电机永不停歇地转动着，通过蓄电池存储和释放出来的电流相当稳定。在源源不断的光照下，方舟庇护所即将迎来第一批农作物的收成。
这是距离方舟庇护所001号管理员夏小池失踪的第五天。
同时，也是这一批居民从2737避难所逃出来获救的第五天。
重获新生并没有让他们得意忘形，‘适者生存’从来都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想要活下去，就需要无时无刻的劳作，付出自己的价值。
不过，相比起被当做牲口压榨的2737避难所，方舟庇护所不仅资源优渥、环境适宜，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每日任务相当轻松。
方舟庇护所的主人几乎不给他们下达任务，也不会规定完成额度，更不会出现完不成就鞭打、不给饭吃的情况。
在这里，他们更多时候都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基本所有的任务，都是靠自觉和自发来完成。
制造更完善的发电设施、加固庇护所外墙、处理变异物种爆炸后的尸体、规划‘厕所’收集氨气、种植、建造更多的房间……
除了被称为禁忌之地的二楼绝不能触及以外，他们将这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然有序。
方舟庇护所正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着。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在这片安宁之下，藏着暗波涌动。
“……方明大人好几天没出现了吧？”
开口说话的年轻男人是那天跟随队长下洞的幸存者，多亏方舟庇护所丰富的医疗资源让他又捡回来一条小命。
虽说身上烧伤的部分还没有愈合，但做一些简单的驾驶工作，还是可以做到的。
“嗯……”几人纷纷点了点头。
他们以前在2737避难所被人鞭策惯了，现在没有人催着他们干活，每天没有规定的任务下达，他们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方明大人不在，总感觉提心吊胆的，没有安全感。”
另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叹息道。
“别这么想。”石四出声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运输机上，石四难得穿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衣，他鼻梁上换了一副崭新的眼镜，失去的右手奇迹般的出现了。
不过，随着他弯起袖口的动作，不难从他的右手手腕上看见，这条手臂并非肉体，而是一条机械臂。
这条机械臂，正是当初他亲手从肖岜的身上砍下来的。
“方明大人没有义务来照顾我们的衣食起居，每天要做什么、要完成什么，全看我们的自觉……方舟庇护所现在是我们所有人的家园，我们建设它，并非是出于某种命令，而是我们本就应该这么做。”
说完这些。
石四俯下身，半跪在一台偌大的机炮前。
这台机炮比方舟庇护所房顶上的机炮小巧了不少，炮弹尺寸虽然只是小口径的20mm，但是在配合大型运输机的近距离移动射击下，其威力已经足够对付一些群聚变异物种。
这台机炮，是石四用‘小型模块生产车间’制作出零件、手动拼装出来的。
同伴们都直呼他是天才，但只有石四自己知道，他所造的武器，完全不及方舟庇护所的冰山一角。
单单是‘不能发射能量点’这一点上，两种武器都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了。
“砰——！！”
瞄准，发射。
强大的后坐力让整个运输机都抖了几下。
随后，不远处，五只团体行动的‘杀戮型’变异蜘蛛停下了脚步。
其中一只蜘蛛的金属腿被炸开，在它倒下去之前，石四再次扣动扳机。
“砰！！”
随着又一声炮响，那只银白色的大型变异蜘蛛闻声倒地。
运输机上的其余两人也没有闲着。
方明将无人机的权限授予了他们，除了留在庇护所内操纵无人侦察机寻找洞穴入口的两人以外，剩下的几人均在两架运输机上。
他们的任务，是主动猎杀那些白天出现的变异蜘蛛。
在看见自爆型小蜘蛛出现的时候，就撤退，看见大蜘蛛就主动迎上去。
他们要运走大蜘蛛的尸体，取出它们体内的能量晶石，再把它们完全金属化的双腿回收回去。
这么做，或许不能给001号管理员夏小池带来太大的帮助，但用这种方法缓慢收集一些能量晶石，还是可以做到的。
两台运输机上共计六个男人，他们哪里摸过这么高级别的武器，在来到方舟庇护所之前，他们手里拿过最多的不是扳手就是镐子。
在摸到各种枪械和机炮扳机的时候，他们脸上除了兴奋，还有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砰——砰！！”
庇护所外，远处枪响不断。
石依坐在长桌上，单手撑着下巴。
这段时间缺乏睡眠，导致她的眼下出现了很严重的黑眼圈。
看着自己面前的生物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变异蜘蛛数据，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什么情况下，会导致它们如此迅速的变异……”
“这进化速度压根就不是‘自然演变’能做到的……难道那下面有什么特殊的辐射？辐射还导致了某种信号干扰？”
石依烦恼地抓了一下头发。
想找个人说话，她回头看了一眼放置在庇护所一层的中央控制器。
方明消失好几天了。
“到底去哪了……”
石依喃喃了一声。
……
人民医院楼下。
刚结束了一上午康复运动的方明，独自坐在轮椅上。
还有十几天就要立夏了，医院楼外的阳光也是越来越刺眼，照在人身上明晃晃的。
方明坐在树荫下，虚着眼睛，把玩着手里的一只蜘蛛模型。
这蜘蛛模型是塑料做的，模样似蜘蛛里的黑寡妇，八根钢刺般的节肢、饱满肥圆的腹囊，以及那三个猩红欲滴的、象征着毒素和危险的红色斑纹。
现代世界买不到《末世纪元》里出现的那种蜘蛛模型。
那些蜘蛛已经不知道是变异和进化了多少次的产物，这个世界找不到任何相关的资料和文献。
沉默许久后，方明将黑蜘蛛举起来对着阳光。
随后，他将蜘蛛腿一根一根掰下来。
等黑蜘蛛的八条腿都被自己‘砍断’后，方明就像是揉垃圾一样将它们彻底揉烂，随后丢进了垃圾桶里。
“方明，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找了方明好一会儿的王红霞急切地跑过来。
她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山药鸡汤饭，还有一些开胃的小泡菜。
“看风景。”方明随口说道。
“找了你好久……来，吃饭了。”
王红霞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着。
从方明的主治医生那里，王红霞了解到了方明的情况，最近这几天都由她来给方明送饭。
王红霞在方明家做了那么多年的保姆，她做的这些饭菜，方明也吃得习惯。
“最近没看见你玩游戏哈，是玩通关了吗？”
王红霞想找点话题与方明闲聊，随口提了一句。
方明端着碗的手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汤，才慢吞吞的说。
“这几天暂时不玩。”
“玩腻了？”
“没有……”
“要不王阿姨明天给你带一台笔记本电脑过来？你放在家里的电脑都吃灰好久了，电脑里的游戏多，你用这个玩。”
“不用，我不想玩。”
王红霞语气热情，方明知道她没有恶意。
“好吧好吧……”
王红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对方明这突然消极的态度，大家都没摸着头脑。
倒是听方明的远房小表妹说……他很有可能是失恋了？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或者想去的地方，就告诉我，我带你去。”王红霞说道。
方明摇头：“王姨，不用，我想去的话，可以自己去。”
王红霞听闻，目光落在方明那双踩着轮椅踏板的腿上。
其实，现在的方明已经能够自行行走了。
很多地方，他想去的话，确实可以靠自己。
但是，大家都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外出。
王红霞左右为难，最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方明吃完午饭，她收走碗筷，并告知今天晚上还要来送饭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方明休息了一会儿，一个人回到康复中心。
等到天色渐晚，他又推动着电动轮椅，回到自己的病房。
“……你放这么多蜘蛛模型在自己的床头做什么？”
负责做记录的护士站在方明的病床前，面色担忧的说道。
“最近喜欢玩模型。”方明不咸不淡的回答。
“……为什么把腿都掰下来了？”
“这也是玩模型的一种方式。”
“……”
小护士顿了一下，勉强在记录本的精神状态上打了一个‘√’。
“好吧……你喜欢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做危险的事情。模型不可以放进嘴里，也不能吃下去，知道吗？”小护士相当负责的说道。
方明点头。
吃模型……那不是三岁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吗？
“最近睡眠怎么样？还有没有失眠的情况？要不要给你开一粒右佐匹克隆？”
“不用，我今天不吃药，”方明摇头，又补充说。
“对了，我明天想请一天的假，帮我给康复中心的人说一下。”
“又请假？”
护士给方明量了体温和血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方明解释道：“今天锻炼过猛了，腿酸，休息一天。”
“行吧……”
小护士回答得有些勉强，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随着护士离开，房门再次被反锁。
方明无奈叹气。
怎么周围的人都这么防着他？
搞得他好像不做出一点儿过激的行为，都对不起他们的设防一样。
方明躺会床上，没有看手机，只是盯着熟悉的天花板发呆。
夕阳渐渐沉下，金色的光芒被黑暗吞噬殆尽。
楼外的路灯亮起，耳边的风变得冷冽起来。
方明来到窗台前，把窗户轻轻拉上。
他站在窗边，双手抓着栏杆，皎洁的月光好似少女柔软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庞。
那双瞭望窗外的双眸中，往日的茫然和恐惧早已烟消云散。
方明想起来，夏小池离开前对他说过的话。
‘你不要害怕呀，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也会害怕的。’
所以……
方明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方明，你让我做的东西，我做好了。”
一道声音打破了方明的思绪。
被随意丢在床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挂在后台的游戏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
石依疲惫的声音稳稳传来：
“我不保证它能正常运转……”
“你……确定要使用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