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你在威胁我？（4.8K）
狂风裹着细沙席卷了天空。
即便是隔着手机屏幕，方明都仿佛能尝到一种生锈的土腥味。
远处的避难所被沙淹没了轮廓，整个建筑像泡在了浑浊的泥汤里。
等侦察机靠得足够近了，方明这才看见2737避难所现在的状况。
昨日被炸毁的墙体已经勉强用金属板填充均匀。
但是在建筑的另一侧，又多出来了一个深深的窟窿。
这次的窟窿范围更大，甚至已经将墙体内部的线路暴露了出来，此时上百人正站在窟窿下方，忙碌着将金属板重新焊接上去。
由于资源不够的关系，那些金属板材质参差不齐，颜色也各异，远远看去，就好像在给一面烂墙打彩色补丁。
毫无疑问，2737避难所又发生了一次爆炸。
而这一次的爆炸，对2737避难所构成了足够的威胁。
方明操控无人机进入避难所内部，随后沿着熟悉的路线来到了避难所上层。
这次他没有再遇见麻袋套头事件。
同时也没有看见石依和石四两人的踪迹。
长廊尽头，管理员肖岜的办公室敞开了一道缝隙，方明将无人机侧身挤了进去。
一进去，里面弥漫的烟雾就让无人机的镜头模糊了片刻。
等雾气散去之后，方明终于看清了屋内的人。
男人抽着卷烟，背依靠在沙发椅上。
他将随意交叠的双腿放在桌面上，闭着眼睛一阵吞云吐雾。
有时候，方明不得不佩服这位2737避难所管理员的心理素质。
说他心态好吧，又总是汗流浃背。说他心态不好吧，这个时候了还能靠在椅子上抽烟。
其实方明最佩服他的一点，是他的执念。
以肖岜的能力，他完全可以跑路的。
带着他大把大把的资源，跑去所谓的城镇也好，去更远的避难所寻求庇护也罢。他有很多机会从这2737避难所的泥潭中逃走。
但他没有选择这么做。
方明倒是不觉得他是什么凛然正气、舍生取义的人。
肖岜是这个废土大地的老油条，他不跑，并不是因为他有多想守护自己的避难所居民，他只是在守护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位置罢了。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比他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还是说，他其实早就给自己留了其它的后路？
方明不理解。
但这毕竟是末日世界，这个世界的规则方明还没有完全吃透。说不定像肖岜这样的管理员，本身就没有被其它避难所接纳的可能性，他的存亡早就和2737避难所绑定在了一起。
方明没有闲工夫揣测这个男人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对方没有跑路，这一点对方明来说，至少是一件好事。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察觉到悬停在房间里的无人机，肖岜在沉思中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抬头看向方明。
他的眼神不像是垂死挣扎时的绝望，反而是一种超乎绝望的平静感。
“我也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方明开口道。
闻言，肖岜额前狰狞的疤痕跳动了一下，双腿从桌子上放了下来。
“昨天出了一趟门，好歹是在天黑之前赶回来了。”
肖岜也不多解释，他站起来对方明说道：
“那些变异物种，又出现了新的个体……它们看上去已经完成了一次进化，缩小了体型、压缩了体内的能量，并且，它们还掌握了某种震动信号，这信号能让周围的能量晶石……”
“我知道。”
方明不等肖岜说完，主动打断了他的描述。
肖岜抬头看他，方明继续说道：
“我的方舟庇护所，也出现了这样的变异物种。”
闻言，肖岜脸上阴沉的表情豁达了几分。
他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方舟庇护所正在遭遇和2737避难所同等的灾难，那么这位方舟庇护所的主人，就不得不出手了。
而且，那些能量晶石在共振之后会产生爆炸，爆炸产生的杀伤力，连人带机器一起化为灰烬。
如此一来，方舟庇护所再也无法收割大量的能量晶石继续发展下去了……
想到这里。
肖岜睁大眼睛，嘴角不可控的扬了起来。
不过，毕竟是当着方明的面，肖岜并没有笑得太猖狂。
他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用机械手指将烟蒂掐灭。
“……那些蜘蛛的进化速度很快，我们永远也猜不到它们下一步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肖岜站在望远镜前，往外面望了一眼，随后用沉重的语气对方明继续说道：“如你所见，我的避难所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恐怕，它们再来两次爆炸，2737避难所将会完全被它们突破，到时候都不用等夜晚降临，那些变异蜘蛛能轻易把我的居民团灭。”
肖岜说话时的表情惶悚不安。
他知道方明是一个‘好’人。
所以，他才把2737避难所居民的生命安全放在了第一位。
“我的避难所里的上千人，会瞬间化为它们的养料……这是我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肖岜惋惜的说道。
方明悬停着无人机，等待他说完。
其实方明压根不在意2737避难所如何。
要说他唯一在意的点，就是他的两位预备兵的死活。
剩下的，这些2737避难所的居民的生命安危，理应由2737避难所管理员负责。
这里可是末日世界，在这苛刻的环境下，任何人都是泥菩萨过河苟且偷生，同情和怜悯可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如果肖岜想用自己的居民来威胁方明，那纯粹是他想多了。
“你还有什么应对办法？”
方明不平不淡的说道。
肖岜闻言，尴尬的摇头。
“我能有什么办法？能想的办法我都想过了，我昨天拉了一车的金属回来，结果刚用完，今天又被捅出了这个大个窟窿。现在我用来补墙的金属甚至都是一些生锈的铁，我都不敢想象，这些金属材料能抗住多少只变异物种的袭击，我怕我们连今晚都活不过。”
关于肖岜说的这些，方明在来的时候也看到了。
不过，倒是不至于一晚上都抗不过。
据方明观察，避难所墙体本身还有一层厚度，并且越往里的墙体材质越结实，最里面的那一层应该是硬度最高的合金。
但毋庸置疑的是，留给2737避难所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所以，在这种关头下，方明才想知道管理员肖岜的最后一张底牌是什么。
他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坐着抽烟，至少看上去不是准备赴死的人。
“……你是不是想问，我还有什么手段？”
肖岜干裂的嘴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好像已经猜到了方明的心思。
“我实话告诉你，我确实还有一步可以走……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这么做。”
说着，肖岜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打开了房间里面的另一扇门。
方明的视线往下观察，他看见了肖岜那条裁开的裤腿。
肖岜的腿似乎受伤了，上面缠绕了几圈绷带。
跟随肖岜来到里面的房间，方明发现这里面居然藏着一间卧室。
卧室的布局很简单，一张桌子，一张床，以及一个大衣柜，装修风格看上去像是原木风的小旅馆。
肖岜来到桌子前，方明看见了桌子上摆放的东西。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盒子，盒子上面有几个按钮，以及一块黑白色的显示器。
即便是在现代，方明也见过这种东西。
这是一台……无线电设备。
“你应该也知道，在避难所建立之初，各个避难所之间都配套了完整的设备，其中‘无线电交流器’也是标配之一。刚开始的时候，避难所和避难所之间的交流还很频繁，后来随着不遵守规则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避难所一个个消失成了废墟，大家就很少交流了。”
肖岜自顾自的说着，他把手在几个按钮上拨动了几下，随后打开了设备。
方明听见了一阵电流噪音。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听见。
“这是0331避难所的频道，0331避难所是距离我们最近的避难所，我们经常交换物资，所以我以前经常和那边的管理员沟通……”
肖岜一边说着，手里继续拨动那些按钮，他为方明介绍道：
“这是公共频道，也是我们的区域频道，现在我们区就剩下五座避难所了，但是这几座当中有严重不遵守规则、甚至是去强抢其他居民的情况出现，所以我们几乎不会交流。”
“这个按钮是经纬度的调整，距离我们越远，信号就越差……”
肖岜扭了一下按钮，又说，“当我频道调整到全屏，并且把经纬度调整到这里的时候，再按下这个紧急按钮，我发出的信息，将会扩散大半个地球。”
“这种功能，原本是用来发布特大级灾害的时候用的……现在几乎没有人这么做，毕竟大家对各种灾难早就司空见惯了。况且，‘情报’对我们来说，可是最有价值的东西，我们之中可没有人愿意主动把自己探知到的危险告诉别人，这是一百多年前的守则，放在现在可不中用。”
肖岜将经纬度的按钮拧到了最大，随后他真的按下了紧急键。
手指悬停在信号开关上，肖岜没有选择按下去。
他再次将目光看向了半空的无人机。
“如果，我真的走到了这一步，我会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白种的出现、特征、以及它们的进化速度、进化种类……这些所有的信息，都发布出去。”肖岜一字一顿的说道。
可以听出来，他说这话时很认真。
那双眼睛缓缓抬起，深邃的眼窝深不见底，黑眸安静地倒映着侦察机的摄像头。
肖岜的态度很明确。
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
他会选择和这里的一切，包括方舟庇护所，同归于尽。
毕竟，一旦消息传播出去。
那些对0331避难所发射导弹的团伙，一定会知道。
到时候，只会有更多的导弹落下来。
“你在威胁我？”
无人侦察机的镜头转动了一下，机翼引擎发出嗡鸣声，逐步靠近了肖岜。
肖岜淡定地站在原地，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投降。
“你不能理解这是一种‘威胁’。”
“站在我的角度，这是我垂死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等那些变异物种将2737避难所吞没，我必死无疑，但如果是导弹落下来……我可以赌导弹发射人的‘人性’，我还有哪怕0.0001%的生存机会。”
“当然，这是我也不愿意看到的一步，也是迫不得已的一步。”
肖岜举手说道。
他或许有他的难处。
但恕方明无法同情他。
不过，现在纠结这种结果没有用。
方明来这里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找肖岜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你的人调查了那么多天，关于那些变异蜘蛛的情报，你还知道哪些？”
方明知道这将是一场漫长的对话，于是干脆把无人机落在桌子上悬停。
顺便再给那台无线电发射器留点镜头，看看它的构造和原理，如果频道能对上的话……方明自己说不定也能造一个出来。
“当然有，”
肖岜坐了下来，掏出又一支烟给自己点上。
“我发现，它们对‘活物’的敏感程度降低了。比起‘杀人’，它们更热衷于杀‘机器’。”
“嗯，”方明听了这番话，表示很认同。
“我也有这样的猜想。”
“不不，我不是猜想，我有证据。”肖岜摇头说。
“昨天、包括今天，当那些变异蜘蛛出现的时候，我的避难所外面还有很多居民。如果是以往的话，它们会选择攻击人多的地方，毕竟杀人才是它们的本性和乐趣……但是这两次，它们明显对‘活人’失去了兴趣，它们的目标是避难所外面的小型发电设备、甚至是避难所本身。”
肖岜吐出一口烟，把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从自己的腰上取了下来，放在桌面上展开。
“经过我的调查，我总结了这些信息……这是我的全部信息，现在都告诉你：”
“第一点，进化的变异蜘蛛出现在外面，并不是为了杀人或者是寻找食物，它们只想摧毁我们的科技设备。”
“第二点，这些变异蜘蛛的自爆能力有限制。它们只能将死去的变异物种体内的能量晶石引爆，那些没有死去的变异物种，它们无法共振它们。”
“……关于这第二点，我还有新的发现，那就是这些变异蜘蛛知晓了自己能力的缺陷，于是，它们居然在夜晚主动杀死那些变异物种！”
肖岜抓着自己的头发，用不可思议的声音说：
“我亲眼看见了变异物种自相残杀，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一幕！那些体型稍大的变异蜘蛛，居然在帮小蜘蛛杀死灰鼠，甚至是取出灰鼠体内的能量晶石！”
“……它们的团队合作能力不仅十分缜密，并且它们的智慧程度也远超我的估算！我甚至怀疑它们的大脑也在进化！”
肖岜的语气格外激动。
至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方明没有看见半分弄虚作假的情绪，此刻的他和方明一样，对变异蜘蛛表现出来的能力都尤其震惊。
“你是说，它们为了制造更大的爆炸范围，正在主动杀死夜晚出现的变异物种？”
“没错，我亲眼看见！”
肖岜笃定道：“它们将那些变异物种身体里的能量晶石取出来、堆在一起……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
方明：“……”
如果说，之前的方明还在怀疑这些变异蜘蛛是不是在有意的模仿、学习自己的话。
那么现在。
肖岜的这番话，更是让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它们从方明的能量炮上学会了共振，从方明收集能量晶石的行为上学习了‘储存’能力。
如果让它们继续学习、继续进化下去……
方明将眼睁睁看着一支怪物军团的诞生！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它们不会伤害同类，甚至在同类大范围出现的时候，它们不会自爆。我猜想这是因为它们来自共同的‘巢穴’、或者说是‘母体’的关系。就像来自同一个蚁巢的蚂蚁那样，蚂蚁们不会自相残杀。”
肖岜吸满了一口烟，又从鼻孔里缓缓喷出。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一点，对我们来说其实是有利的……我们不用担心那一群变异蜘蛛会不会在我们面前活生生爆炸，它们至少不会炸死同类。”
“所以，我总结出了一个想法，不知道你认不认同。”
肖岜顿了一下，看着方明的摄像头，认真说道：
“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其实是它们的巢穴……”
“在它们完成下一次进化之前，我们一定要立刻摧毁那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