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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见闻札记》第211章 忽嗅长夜飘茶香,尘世百转痴情种

作者:何奕晨 / 最近更新:2025-03-25
  第211章 忽嗅长夜飘茶香,尘世百转痴情种

  杨守仁望着天上朦胧的月色,神色中带着一丝悲凉,他低头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二人痴笑道:“我曾经以为妖怪都是害人的,但是现在看来却不是如此。”

  “但如果我没有遇见你们,或许我也就不会有这样的奇遇。”

  肖长恭听得迷糊,他面露难色,问道:“杨守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佘栗也觉得奇怪,同样问道:“杨公子,你是在那屋子里遇见或是听见什么了吗?”

  他依旧痴笑着,伸手试图摘月,“两位仙长,你们认为一件没有生命的瓷瓶会有人的情感吗?”

  佘栗和肖长恭被他的话问的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就在他们想着的时候,身后的平安早已没了踪迹,而他们也没发现平安不见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身着绿色道袍,手持拂尘的平安摇摇晃晃的来到了那座泥瓦屋前,他看着打开门,月色悄悄落在院子里。他一阵蹙眉,心里对杨守仁三人所说的话感到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会让他们如此狼狈,这般言词。

  他迈出脚走进了门,丰盈而又空旷的院子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凄凉。

  在他身侧的一张四方桌前摇晃的的木椅上,坐着一位蓝白色衣裳的少女。她背对着门款款而坐,皎白的如脂而又细长的脖颈在她望月的目光下微微弯曲,一张楚楚动人而又让人心生怜悯的脸略带忧愁。

  思念,在她的眼角变成泪珠,颗颗悬挂。

  当她听到平安的脚步时,缓缓转身,一双瓷瞳如月清明将他倒映在眼中。平安那身泛着若隐若现的光芒的道袍似乎让她想到了什么,悲凉的眉眼间露出一丝喜悦。她起身,身子微微低下行万福礼轻声柔道:“小女子素青见过仙长。”

  平安微微一愣,随后解释道:“小道平安见过姑娘。”

  素青同样微微一怔,她盯着平安身上的道袍,轻声道:“法衣伴身,袖里乾坤,您当真不是仙人?”

  “不是。小道师从青玄子,入道走马观,今年方才十六并非姑娘所说仙人。”

  平安继续解释,可也让他心中好奇万分。自从进入曲木镇之后,算上来过这已经是第二个这样说自己的人,他想不明白自己不过一个寻常道士,为什么他们总觉得的自己是得了道的天边客和仙人。

  不过,从素青的言语中他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山神数千年修为,自己身上的这件道袍乃是祂所赠与受日月华精滋养过的法衣,平安觉得或许是因此原因才被误认的。

  “原来如此,”素青的喜悦消散,但是对平安的态度始终未变,她轻轻敲了一下桌子随后说道:“道长请坐。”

  平安单手挽着拂尘,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放在中指的第一节指头上,半握着拳点头行礼道:“谢过姑娘。”

  平安与素青相对而立,素青提手示意:“道长是客,您先落座。”

  平安点头行礼,随后落座。

  平安背对着门,但是素青并未坐下,只见她提着宽大的袖子,手心朝上微抬对着干净的桌面平扫一下随后翻转手掌再次扫回,空荡的桌面上顿时多了一套纯白的茶具和冒着热气的瓷茶壶。

  素青提壶添茶,淡淡的幽香从细小弯曲的壶口冒出,滚滚的热茶冒着淡淡水雾,月色落在杯中,素青这时问道:“道长和方才那几位可是同行之人?”

  素青添好茶她这才坐下,她缓缓拿起瓷茶杯,微起白唇吹着茶水,同时等待着平安的回答。

  刚拿起茶杯的平安闻言此刻放下,摆正身子看着素青说道:“方才的两位师兄和一位朋友如果对姑娘有所不敬,还望姑娘勿怪,他们只是将姑娘当做害人的妖物了。”

  素青闻言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她偏头看着平安,泪眼婆娑问道:“道长不将我当做妖物吗?”

  平安诧然起身,他对着素青行礼道:“姑娘不像俗物,我只是见姑娘模样曾与我之前有几分相似,而且经书有言,大道万物,与之共生,姑娘不曾害人,自然不是妖。”

  “是吗?”素青同样起身,他对着平安问道:“只是,道长所言是为何?你我有何相似?这里是曲木镇,有人来寻宝,自然也会有人消失。您为什么觉得我不曾害过人?”

  平安解释道:“少时,曾在观中修行,然神思所忧,炁走偏方,险些伤命。虽得救,容貌性情有所变,大多孤忧,因此相似。”

  “身着法衣,乃一山神所赐,千年法衣,日月华精,故能休养经络,亦能阻异。姑娘能若是心怀不正,法衣自有不同之处会显。”

  “原来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素青再次请平安入座。

  她为自己再次添上茶水,她就站在那望着天上朦胧的月亮,优优的神色,眼角悬挂的泪珠忽有一滴落下,最后如瓷片碎散一地,她问道:“我听之前的那位公子说,你们会法术,能推演,所以我可以请您帮个忙吗?”

  平安望月蹙眉,他答道:“小道从小伤了经络至今未好,全靠老祖和山神所给之物维持,如若不然我早已是黄土中客,至于术法和推演之能不过皮毛做不了什么。”

  “不过,我那师兄佘栗精通此术,或可让他帮你。”

  “佘栗.是那位道长吗?”素青在心中回想一番,问道。

  “正是。”平安点头答道:“师兄是观里高功,他们此去黄州是为斩妖除魔。”

  “除妖?”素青闻言嘴角忽的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我家主人虽不是道士,可也总爱除魔天地间。不过,听您的话,您与那几位并非同路?”

  平安苦笑一番,说道:“家师志在天地山川,神仙妙境,小道从小耳濡目染也继得师志,此次下山欲往蓬莱求见仙人。”

  “我也曾听主人言说,蓬莱天边远,驾舟也却游。曾对闲棋子,说人间二三。”

  素青一提到自己的主人,心中是说不出的喜悦和高兴。但平安的却也好奇,他问道:“你家主人去过蓬莱,见过仙人?”

  她笑颜道:“见过,他与蓬莱三仙中的桃寿仙是好友。”

  “寿仙好友?”平安闻此言,瞠目结舌起身与素青相视:“敢问,你家主人现在可在家中?小道能够拜见否?”

  却不料素青低眉说:“我家主人百年前便不见了身影,素青此处守着只为等着他归家,却又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够回来。”   
  平安蹙眉,他问道:“那姑娘方才所问是为了让我等为你推演你家主人现在在何方?”

  素青点头不语。

  平安垂首,哀叹一声道:“既是仙人好友,就算不是仙,那姑娘主人的修为也是极高,非我等可推演。”

  随后他又补充道:“不过,姑娘既非凡物,为何不离开此处去寻你家主人,何必苦苦等待?”

  素青答道:“道长有所不知道,我家主人名为云中客,舞字画,喜雕琢,爱陶窑,但更爱四处云游,离家数月甚是几年也是常有之事。但是,自上次主人离家至此已有百年。我也曾有个外出去寻之念头,但自从主人离开不归后,家中来了一伙强盗,几乎将主人所雕刻和打磨之瓷器,玉佩洗劫而空。而我虽也为一口瓷瓶,却在此之前修得人身逃过此劫,但我心生自责没能将主人之物看护好,心灰意冷之下破碎瓷身,意图求死,却四处无门,求死不得,破碎的瓷身自行修复,使我苟延残喘。”

  平安哑口无言,他不知道素青竟然还有此般遭遇,他心生怜悯之意,开口言说:“既是如此,那我便请我家师兄试上一试。”

  谁料,平安的提议却被素青拒绝了,她低眉说:“既然难推演,我也不必强求。”

  “道长此去既是往蓬莱而行,如若可以还请道长在见到桃寿仙后替我问上一问,看看祂老人家是否知晓主人去处。”

  平安蹙眉长思,他心生一计道:“如此等待也非办法,姑娘不如与我同行,若是有缘可见,你也可先得消息。”

  素青浅笑摇头,“可我怕主人那日回来不见家中有人,就连器物也一同消失不见,恐他担心。这百年时间已等过,道长此去蓬莱快则五六年,多则十年,我也不惧多等这些时日。只求道长记得替我问问,如果您还会回来的话。”

  平安不敢轻易答应,毕竟自己此去没有请帖,也无引荐,他怕自己无功而返。而他先前的提议,也是觉得仙人就算不见自己,但素青是云中客的之器物所化,多少也会告知去向。

  但,如今素青意在此等待他也只好说:“如若能够见到仙人,我自当询问,待我离仙山之日定将消息传与你耳。”

  她低身行礼,感言道:“素青感激涕零,等我寻到主人,定会引以相见,共谈道法。”

  “小道尽能。”平安回礼言说:“既然姑娘已然无事,小道就先去了。”

  “道长慢行。”

  素青将平安送至门口,直至他的身影被逼仄的黑巷所掩盖她这才缓缓转身走回四方桌前。

  她端起茶杯,杯中水尤热。举头遥望,薄雾轻轻,月色朦朦。素青举杯对月,少女脸上忧愁淡淡喜,白唇轻起,说道:“浊酒一杯不及茶,明月一轮不如家。主人,您到底去哪了?”

  如酒饮茶,借相思以浇愁,她的双眼拨开云雾,瞧着那轮明月,心神似乎回到了一百多年前,她被勾勒出花纹被赋予生命的夜里。

  她记得,那夜的烈火煅烧了自己的身体整整一夜,当她被主人捧在手心高兴的细看时,她也在心里跟着笑了。

  而那一天是一百一十五年前,大衍的华南三十年,初春。

  她记得,那日清晨的曦光落在曲木镇的纵横交错的,枝繁叶茂的青木枝丫和绿叶上没有那层薄雾的笼罩,曦光恰好落在被放在那张四方桌自己的身上。

  薄如蝉翼的瓶片映出瓶内的洁白,与蓝色的山水花纹交相辉映,美的不可方物。

  云中客则是绾着青丝,身着一身青袍从屋内走至门前,双手环抱于胸依靠在门框边上,眉眼含情的盯着那只圆口长颈圆身的青花瓷。

  “都说你云中客是个痴情种,我以前还不相信,不过今日看来.何止是痴情种啊!简直就是为情而生的。”

  泥瓦屋的房顶上,一名橙袍青年的坐在瓦砾上,他刀锋般的下巴很是凌冽,一张薄唇轻启轻合,高凸的鼻梁好似一条攀天的龙,尤其是一对剑眉下的那双丹凤眼既透露着机智和敏锐,也带着些许肆意不羁。与云中客的稳重的性子和那双随意一眼都可眉目传情的秋波眼大不相同。

  “你这家伙除了能说我多情之外,还能说什么?你个白眼狼。”

  云中客看着刚做好的瓷瓶痴笑着。

  “嗯?”

  泥瓦房上的青年闻言顿时不乐意了,他站起来随后纵身一跃落至院里,他气愤愤的指着云中客说道:“我是狼不假,但你不能说我是白眼狼。”

  云中客被青年的模样逗笑了,他摆了摆手,说道:“那你也不能说我多情啊。我爱一个人爱的很是深沉的。”

  “诶?”青年闻言觉得不可置信,他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他多情的,“什么啊。我说的是你痴情,可没说多情,你自己听岔了怪我。”

  “也是,我就不明白了。喜欢一个人你就去找她啊,天天在这里睹物思人有意思吗?”

  云中客对于青年的话并不理会,而是转身准备将门关上,他说:“你懂什么。对了,别碰我的瓷瓶,要是坏了我可饶不了你。”

  吱呀一声,门关上了。

  青年看着紧闭的房门气急败坏道:“你就闷着吧,明明那么喜欢人家,不去追就算了,天天只知道捣鼓你那些破玩意。不就是一幅画几幅字嘛!我也会写,会画,你把笔给我。”

  云中客转身看着一门之隔外的院子里青年的嗔骂,无奈一笑,呢喃道:“一见钟情也得分时辰吧。我遇见她的时候刚好喜欢上了她,但是她已经成亲了,我总不能夺人所爱吧。”

  他朝着屋内深处走去,他来到窗前,看着木柜上那口淡青色,同样圆口长颈圆身的青窑。他伸手摸去,釉面上细腻的裂纹微微凸起,就好似被缝在一起的鳞片,光滑的瓶身,微微的凹凸感从指尖传入心神,他笑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有毒的果子却用来表相思,也不知道王维大诗人是怎么想的。”

  柔肠百转,眼波似雨,他抬头望向窗外,叹息一声又说道:“尘世百转,放不下的思念又何尝不是最剧烈的毒呢。”

  “百转个屁!这是人写给李龟年的。”

  门外叫骂声依旧不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