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月色朦胧青花瓷,落花流水当间人
佘栗眉头紧皱,他看着铜镜里那张脸心中感到很是奇怪,这门里面怎么会有一张女人的脸呢?
她闭着眼睛,微微波动的鼻尖证明着她是活的,就和那气团里杨守仁一样睡着了。
只是,方才她是醒了吗?
佘栗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些纠结。
他在想要不要把这张脸揪出来.
思忖一番,佘栗决定放弃了,看她的样子倒不是像会害人的,毕竟万物有灵,自己如果贸然出手先不说会惊着她,更有可能刺激到从而引发不必要的麻烦,自己只是来救人的。
佘栗放下铜镜,葫芦从他身边绕过,继而看着面前古老而又不朽的泥瓦屋。
屋子从外面看有些像一间小茅屋般大小,但走进来之后才发现院子里有些宽阔,还摆放了不少东西:
堆积在屋檐下一侧的木柴,院子一旁有着一架石磨,一张三尺左右的四方桌,两把木椅摇摇晃晃。
佘栗打量着这些物件,呢喃道:“木柴瘦条,看样子是常年淋雨再被曝晒过后大量失水导致的。”
“石磨上的灰尘极厚,松散的木桩和木柴一样,也是很多年没有用过了。”
“至于这方桌,分毫不然,木椅虽然松散却也干净,有人洒扫过。”
佘栗最后站在方桌前,顿然疑惑:“地上灰尘极大,屋子外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动过的痕迹,唯独这张桌子和木椅十分干净,是这家的主人吗?”
“不对,如果是主人他肯定不只是只洒扫这两样东西。“
“是屋子里的那团蓝白色的气团吗?”
他转过身,看着紧闭的木门疑惑万千。
抓了杨守仁,但是并没有伤害他,那它抓他做什么?
佘栗轻轻推开木门:“都没有锁。”
这就更奇怪了,如果是出远门,也不该如此疏忽。
又或者是那团气杀了这家人也不对
如果它杀了人,就没有理由不伤害杨守仁。
暗沉的屋子里,半开的窗户前有月光洒下,一张铺满甘草的简易的木床同样摇晃,像是年久失修,又或是缝缝补补后的无济于事。
在窗前,一张半人高的木柜矗立月下,一口蓝白色花纹的青花瓷安静的站在上面。
“是它吗?”
佘栗看着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清纯的光的圆口长颈圆身瓷瓶喃喃自语。
瓶身上的花纹如同文人落笔时的龙蛇般浑然有力,可也在淡漠时轻轻描上一笔即可,有山水,云薄雾轻;是江南,船坊青岸,唯独不见人。
“睹物思人?江南?”
佘栗看着瓶身上的花纹低语,“好足的意境。”
他走到瓷瓶身边欢喜的低下身子看着花纹的走势默默点头称赞,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是来救人的。
他伸手想要上前摸去,可是那瓷瓶忽然动了一下,佘栗收起笑容,后退两步一手持剑,一手举镜,蹲马作势,葫芦半悬在他头顶:“是何精怪藏身于此?我那朋友可在你这?”
瓷瓶没了动静,佘栗一阵困惑,心想莫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于是,他收起架势,用手中的铜镜对着瓷瓶一看。只见铜镜的瓷瓶被一团蓝色的气团所包裹,它在瓶身的周围蠕动环绕,而在瓷瓶中一身蓝袍的杨守仁睡在其中,他的剑也安静的躺在身侧。
佘栗收起铜镜,下意识的歪了下头脖子发出一声“咔嚓”,他谨慎的盯着瓷瓶想要动手却担心会伤到杨守仁,于是他将剑和葫芦也收了起来。
“既然是灵物,也未曾伤我朋友分毫,为何不现人身?”
佘栗放下警惕,调整着呼吸让自己身上的带有杀意的气息压住,缓缓说道。
那口瓷瓶似乎也察觉到了佘栗的变化,肉眼不曾看见的蓝白色气团忽然在它身上涌现,自瓶底处开始顺着圆口迅速流出落在地上。
蓝白色的气团全部流出,它顺着地流到佘栗的背后,他转身看去,只见蓝白色气流慢慢的变化人形躺在地上。
气团消散,昏睡的杨守仁和他的剑出现在佘栗眼中,见此情状佘栗赶紧跑过想要将他叫醒,却听见身后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长,他不曾有事,只是睡着了。”
佘栗将躺在地上昏睡的杨守仁扶起,当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时,只见月光轻轻摇曳,那些蓝白色的气团又回到了瓷瓶身上,片刻间瓷瓶缓缓升起,慢慢转动的瓶身忽然出现了两条蓝白相间的长袖。
长袖飘飘,光芒摇曳,转动的瓷瓶在女子声音落下后开始破碎,长袖也缓缓落地。窗外风轻月朦,破碎的瓷瓶迎风而动,在随着长袖落地的瞬间化作了一名身着蓝色相间的衣裳的少女。
如山林中流动的溪水般的眉目宛转悠扬,一双瓷瞳如月清明,瘦小的脸庞,浅浅低扬的嘴角略带一丝忧愁,模样楚楚可怜,看上去像是被人丢弃了的孩子一样。
“你”
瓷瓶所化的少女模样让佘栗难以置信,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在片刻后偏头低语:“你是那瓷瓶?”
“回道长的话,小女子名为素青,正是那口瓷瓶所化之精。”
青花屈膝,弯腰,低头,双手放在腰前对着佘栗行了个万福礼。
素青这般举动把本就震惊的不知如何开口的佘栗弄得不会说话了,佘栗搭着杨守仁手足无措,慌不择路差点走错方向走到那张床边。
“既然我朋友没事,我就先走了,叨扰了。”佘栗尴尬一笑却不敢去看素青,他实在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美的人。他以为方才那门里的脸就已经更美了,万万没想到这口瓷瓶所化的少女居然比她还要美上千万不可及,尤其是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是让人心生怜惜,就连一心修道的佘栗都差点行岔了炁。
“道长,请等一下,可容小女子.问个问题”
佘栗现在只想带着杨守仁离开,对于素青的话他几乎都是闭着耳朵丝毫听不见,而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素青孱弱而又可怜的看着佘栗远去,只能无奈的转头通过开着的窗户望向天上的朦胧月色,嘴里呢喃道:“主人,您去哪了?”
朦胧的月色打在走出逼仄巷子得到佘栗身上,他抱着杨守仁气喘吁吁的盯着平安和肖长恭二人,这也让他们挠头不解:“你这是怎么了?里面有很厉害的妖鬼吗?都把你给斗成这幅模样了。”
面对肖长恭的持续发问,佘栗近乎虚脱的把杨守仁放下让他靠墙坐下。
佘栗大口呼吸,摆手说道:“倒不厉害,就是.就是”
佘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最后只能说:“里面那家伙是一口瓷瓶所化的灵物。”
“瓷瓶?”平安和肖长恭异口同声。
“那也奇怪啊,不过一口瓷瓶你怎么看上去像是斗不过它的样子。”
肖长恭的话让佘栗翻了个白眼,“你有本事你去跟她斗。”
肖长恭一阵无语,他看了一眼平安和杨守仁,最后拍了拍佘栗的肩膀,道:“那你看好他们两个,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切!”佘栗看着他朝着巷子里走去的背影很是不屑,转而对说道:“你看着,这家伙绝对会灰溜溜的跑回来的。”
平安困惑,他问道:“这只瓷精很厉害吗?师兄这么做不是在坑肖师兄吗?”
“不厉害,就是美的过头了。”
佘栗的话语让平安更加不解:“美的过头?什么意思?”
“呃”佘栗不知道怎么跟平安解释,只好无力的低下头,随后蹲下身子跟杨守仁坐在一起。
他看着昏睡的杨守仁,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他召唤出葫芦取出一颗丹药给他喂下。
“也不知道你这家伙看你见她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佘栗嘟囔一句然后看向巷子尽头的那间泥瓦房。
肖长恭走进院子,那道开着木门就在眼前,但是他的心里却犯怵了,暗寂的房间这样看去空空荡荡,就连佘栗都觉得吃力的妖精他心顿时也没了底。
他想:要不就算了吧,反正人已经救出来了。
说罢,他点头转身就要走。
“这位公子,您是和那位道长是一起的吗?”
空灵,如同手指轻敲瓷瓶发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稚嫩,听声音像个少女。肖长恭心里顿时慌了一下:“女鬼?还是女妖精?”
肖长恭颤颤巍巍的转身。
如同瓷器娃娃般的少女一只手搭在门上,几乎与头同高,微微靠在门边的身子,一身干净,不染尘灰的蓝白衣裳无风自摇。那是一张如月一般皎洁的脸,精雕细刻的五官好似画中抠出来的,在她那双柔肠百转的双目之下,眼角边悬挂着一滴晶莹透亮的泪珠,迟迟不肯落下。
“嗯?”
肖长恭怔住了,他痴痴的盯着那张无法言语的脸停在那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非常快,而且总是漏掉。
“公子,您和那位道长是一起的吗?”
素青再次询问道,只是她的声音哽咽了许多,就像瓷片从高处落下,碎散一地发出的令人难过万分,震耳欲聋的声音。
“公子?”
“长恭。”
面对素青的呼唤,肖长恭还未从她那张脸上回过神,直到他在自己的心里听到了狐媚子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哦”口中的唾液不停衍出,他扭动着头吞下去之后这才磕绊的回答着素青的问题:“对,我跟刚才那个道士是一起的。”
“不过,我还有事就先走。”
说罢,肖长恭跟佘栗一样仓皇出逃,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美的人存在。
肖长恭的出逃,佘栗的不视而别,再次让素青感到难过,那颗悬挂着的泪滴终于落下。
依靠在门口的她,双目无神,抬头望着遥遥的天边,好似在等着她的主人回来。
“佘栗,你居然坑我?!”
坐在已经醒来却很虚弱的杨守仁身边的佘栗狂笑不止:“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肖长恭不可置信的怒视着佘栗:“是挺厉害的!长成那个模样连我这样的人都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可怖啊!”
“啊?”平安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他问肖长恭:“肖师兄,师兄不是说她很美吗?您为什么说她可怖啊?”
两个人两套说辞,这把平安绕的晕头转向。
倒是这时,杨守仁用着他那虚弱的语调开口解释道:“我想狐仙说的是反话吧。”
杨守仁的让肖长恭白了一眼佘栗,他说:“确实很美,美的不知道说,反正比我家狐媚子不知道美到哪里去了。”
“啊?”
平安依旧懵懵懂懂。
杨守仁苦笑道:“是啊,她很美。双瞳剪水,出水芙蓉;沉鱼落雁,曲眉丰颊;钟灵毓秀,闭月羞花;明眸皓齿,秋月寒江;楚腰卫鬓,秀外慧中;回眸一笑,楚楚可怜。”
“我嘞个狐大仙,杨守仁你这词儿用得可真多啊,但确实是如此。不愧是读书人啊!”
肖长恭被杨守仁口中吐出来的词给惊着了,他现在的震惊可以说不输方才见到那素青时心中的震撼。
但是杨守仁却又说:“可是,我总觉得这些词并不能把她的美说出来。”
“什么意思?”
佘栗和肖长恭异口同声,反观平安则是好奇站在巷口,听着杨守仁说话,满眼好奇的盯着尽头的泥瓦屋。
“她的美说不出,我更多的觉得她的模样看不真切,就像曲木镇里朦胧的月色很神秘。”
肖长恭听杨守仁这么一说觉得也是,素青的美说出来反而觉得这些词配不上她的模样。
他心中焦灼的抓耳挠腮,佘栗也是坐立难安,他侧对着杨守仁问道:“但是,没有这些词,又该怎么去说她很美呢?”
“对啊。”肖长恭附和道。
杨守仁淡淡一笑,他望着天上的月亮,随后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此处高山流水,青樟耸天,瀑布下有着一座凉亭,正值夏日。桃树围绕,百花开在悬崖峭壁。忽然,一阵风似滚滚热浪而来,吹得那百花纷纷而下。”
说到这,他忽然睁开眼笑了,笑的肆无忌惮,只听得他一声哀叹之后,说:“高山,凉亭,落花,流水,当间儿坐着的那个人她能不美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