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山水郎呵斥佘栗,赵忶又见道仪生
“鬼怪?”
赵忶感到困惑,不过他并不在意,而是挥袖怒视两人,只见他面前安静如岁月的河水忽然掀起惊涛骇浪,犹如海之肃啸扑面而来,可也在片刻后安宁下来。他并不想找麻烦,只想要佘栗和肖长恭一个交代。
“你们二人到不着急问我是谁,我且问你们。你们因何追杀要孤魂?”
赵忶八尺身高,他负手而立,身如枯槁,却异常神采的模样和中气十足,犹如旷古之钟震耳惊心。
佘栗与赵忶对岸而立,当他闻得赵忶声音心中泛起一线波澜,尤其是方才那低浅河水在赵忶挥袖间散发出惊人的威压,他低喃道:“不是鬼怪?”
可若是人,就算再狼狈不堪也不至于那般模样,就像是一个阳气耗尽将死的模样。可听他的声音却是高昂悠远,这也不像将死之人,反倒是像远山流水,绿林花开,悠悠绵长。
佘栗感到奇怪,他将视线偏向肖长恭,却见他像是做了坏事一样,局促不安的低头站在那。
佘栗明白了,原来方才肖长恭说去找果子,其实是因为他看见了那鬼。且他时常在自己这里受气,于是又将怨气发泄到那鬼身上,却无意间得罪了这不知名讳,不知来历的“鬼怪。”
当他想明白一切后,立马对着赵忶行上子午礼,愧言道:“我这同伴无礼,行事荒唐了些,若是得罪了您还请恕罪至于那孤魂,我们无意伤它。”
“无意?”赵忶哼笑一声,呵斥道:“我观你一身道袍,该是修道之人,那你也应该知道,仙道贵生,无量渡人。且天下万物有灵,自当自然而行。那孤魂困在此处数十年,我为这世间山水郎行本职之事为它指路归家轮回,你们可倒好,不仅伤了它,还说是无意为之。斩妖除魔,是你们道人该做之事,可通医拔幽却也是道祖当初所为。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动手,你那道经读到何处去了?!莫不是你觉得天下死物所化之鬼皆是害人之物?只要是妖就该杀之?若是如此,你为何又与妖同行?”
面对赵忶的呵斥肖长恭压根不敢抬头,因为他知道面前之人绝非常人,他挥袖便可带来那般压迫,更不要说动手了。说到底,他是因为怕了。
至于佘栗,他蹙眉听完赵忶的呵斥怒视肖长恭,眼中满是见其不争气的样子。以前他只当肖长恭是个有着数百年修为的调皮孩子看,而如今却是愈发的不懂事!
他对着赵忶行礼,恭声道:“是我等行事莽撞了,不知郎君要我们如何偿还?”
“偿还?”赵忶一听,本就气愤的他抬起一只手对着他们,开口悠悠道:“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落下,只见一道无形的气息穿过河水,掀起一阵巨浪直奔两人而去,“你们若是能接下我三招我便不再追究,要是接不住,生死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赵忶说完,气愤的神色忽然一变,凌冽的双眼透露着杀意。顿时,河水倒流,天地间秋风乍起,落地的金黄色树叶随风而起。它们相互围绕,在赵忶的身旁如龙般游走,最后在他的点头示意下纷纷聚叶化剑,随着河水而成的惊涛骇浪朝着佘栗和肖长恭二人奔去。
佘栗见惊涛骇浪伴着数不清的叶剑袭来一把将还未反应过来的肖长恭推开,他转动着身体取下腰间的葫芦,同时唤出自己的剑来。
肖长恭被推开,当他反应过来后却见佘栗独自一人提着葫芦,手持一把雕纹剑在骇浪和叶剑间厮杀。
叶剑划过佘栗的脸颊,河水打在他的身上,不出片刻佘栗已是伤痕累累。他挥剑将叶剑斩断,可它们却如冬日寒霜下倒在地上又再春日时活过来的绿芽一般生生不息。
而那些河水被佘栗收进葫芦,可那条低浅的河流仿佛是深渊大海般丝毫没有减少,反而愈来愈多。
葫芦被撑爆了,汹涌的河水将佘栗冲倒,炽热的河水将佘栗全身烧红,此刻他已法力尽失。可无数的叶剑纷纷朝他而去,直奔心门。
肖长恭终于动身了,他化身红狐,穿过如同太阳般炽热的河水,在接近佘栗的瞬间他使用术法,搬出了自己的法相天地,背过身死死将佘栗护在身前。
肖长恭没有选择躲避,而是站在原地感受着万剑扎心的痛苦,他嘶吼着,喊道:“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山水郎,但是是我有错在先,且不关他的事,就算要罚也该是我一人。”
“啊”炽热的河水和扎心的叶剑将肖长恭伤的体无完肤,疼痛遍布全身,还不等赵忶使出第二招,两人已经无力招架。深深的无力感在他们心中围绕。
这是他们第二次这般狼狈。肖长恭活了五百年,除了那只神猿也就独青山的那位山神才能让他如此这般。
法相天地散去,他被打回了人形。被他抱在身前的佘栗也早已昏倒过去,他看着面前的佘栗,又感受着始终挥散不去的炽热,心中默默念道:“他也是山神吗?”
如果不是,那他随手一挥便是惊涛骇浪,树叶成剑无数,那想必修为也是极高。赵忶所做的他也能,只是却不能像他这般骇人。
惊涛骇浪消散,插在肖长恭背上的叶剑离他身体而去,最终回到了赵忶的身边,随后散落一地,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一个修道二十来年的道人,一只五百年的狐妖。都说妖不能受人所忍,欲要除之后快。就像十几年前的那场妖人作乱,欲要亡国的笑事一样。”
“不过,你二人却能走到一块。我观狐妖虽然顽劣,可根底不坏,知道舍身救人,也知一人祸事一人担。至于那道人,虽说死板,但心中向善,而伤鬼一事他本就不知情。所以,孤魂虽说受了伤,却也无大碍。我可以放过你们。不过,还是得让你们长长记性。”
赵忶见二人如此,冷笑一声道:“这招我不伤你们性命,但你们要记住了万物修得人,善恶自在心,由不得你们说了算。”
话音落下,赵忶手中多了一丝幽暗的火苗。他将火苗轻轻扔向二人。
脱了手的火苗如同肆意生长的花草树木逐渐变成一团火球,直到在接近二人时化作了一轮太阳,顷刻间照亮了林间,也将两人包裹进火焰中。
炽热的火焰在肖长恭的背上散开,可他并没有感受到火焰落在他身上的感觉,这让他感到困惑。
他忍着身上的疼痛,感受着体无完肤的身体在扭动时拉扯到皮肉的疼感朝后看去。只见一个背着箧笥,身着绿色道袍的少年手持拂尘挡在他的身后。
“平安?”他困惑的念叨一声。当他反应过来之后,对着他大声一声道:“快让开,你承受不住的!”
但是,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担心的那样。只见平安身上的道袍散发出强烈的绿光和白日般的火焰相庭抗礼。
火焰在绿色光芒的照耀下迅速退散,浑身绿光的平安出现在了赵忶的眼中。
他看着对岸眉清目秀,神色有些异常的平安紧紧皱眉低喃道:“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法力?”
“不对,是他身上的衣裳有问题。”
赵忶一眼看出平安身上道袍的端倪,他收手对着平安淡淡说道:“你也是道士?”
平安见赵忶收手他猛然的松了口。
他对着赵忶行礼:“方才我听见了这位郎君所说,我替两位师兄向您道歉。”
不久前,平安和佘栗都瞧见了肖长恭的火球照亮林间。他们以为是肖长恭出什么事了都纷纷朝着此处赶来,只不过平安修为不及佘栗,再加上身子带病行起路来没有佘栗那般快。不过好在他也是赶上了,只是他们的对话平安也听在耳中,所以才会这般恭敬。
“师兄?”赵忶听到平安的话稍稍愣了一下,说道:“那道人你称他为师兄我到底明白,但这狐妖”
他有些想不明白,难道是自己近些年去的地方少了,尘世间的变化他已然跟不上了。人与妖之间都能和谐相处了?
平安回头看了一眼满身伤痕的肖长恭心中很是心疼,但毕竟有错在先,他也只好对赵忶说:“我与佘栗师兄皆是走马观弟子,肖师兄是佘栗师兄的好友。肖师兄虽然玩闹无常,可人并不坏。书上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肖师兄修为道行比我高,见识也比我长,虽是妖,却也是同路之人。”
“好一个虽是妖,却也是同路之人。”赵忶听到平安的话不禁笑了起来,他指着肖长恭说道:“你看你,百年修行还比不上一个孩子。”
赵忶对平安来了兴趣,于是他又问道:“可是你这肖师兄方才无缘无故伤了那孤魂,可你说他并不坏,这要作何解释呢?还是说,你本同流合污,想要为他开脱?”
“这”赵忶此话并无恶意,他只是想瞧瞧平安会怎么说,毕竟他们这样的同路人实在少见,但是平安却怔住了,他再次回头蹙眉看着肖长恭,他一副无奈的模样刺痛了肖长恭的心。
肖长恭回过头看着怀中烧伤昏迷不醒的佘栗,他已是无地自容。
平安看着赵忶,愁眉不展的他让赵忶一阵大笑:“你既然说不出来,那就是有意包庇。你,我也该罚。”
说罢,赵忶双指成剑,一道幽蓝火苗自指尖冒出,对准了平安身上的道袍,嘴角微微一扬,低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这道袍是何来历。”
“去。”赵忶轻轻道,幽蓝火苗脱离指尖直奔平安的道袍。平安皱眉试图用手中拂尘掸掉,可它却穿拂尘直奔道袍而去。
幽蓝火苗浸入平安的道袍,赵忶的心神也随着火苗进入。
那是一座绵延万里的青山,其中云雾缭绕,一棵梧桐古树耸入云间。
“是他?”赵忶站在万里青山上,看着那个古树参天。
忽的,古树动了。它弯下身子,如同天塌地陷般朝他倒来。一张巨大的苍老的树脸此刻显现,他厉声道:“又是你!”
苍老低哑的声音在在赵忶耳中回荡,他摆了摆手试图将苍蝇般的嗡嗡声驱散,“我说那孩子年纪轻轻怎么会有那么一身法力。原来是你啊。怎么?需要让我帮你收尸,还是引魂归江南啊?”
“休得猖狂。当年若非是你逃得快,胜负还不一定。”古树再次呵声道。
赵忶云淡风轻,他看着道仪生如今的模样感慨道:“你都死了还这般嘴硬。不过,话说回来,你活的好好的,为什么选择死啊?”
“与你无关。再者,就算我仅剩这一缕残识我也能将你打的魂飞魄散。”道仪生依旧那般强势。
“不说算了,懒得跟你斗。不过,你为什么要护着这孩子?”赵忶觉得好奇,于是再度点亮一缕幽蓝火苗。
火苗在平安心中燃烧,幽暗的世界变得通明。血红的太阳高悬于天,干涸的河道、撕裂的土地上哀嚎不断。一名刚出生不久孩子被一名破衣烂衫男子从妇人手中抢走,险些成为饱腹之食。
赵忶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的他又看见漫天雪花落下,在一座险象环生的雪山上他又看见一名老者牵着孩童行走在其中。
花鹿,银蛇,两人两物相对而立,那花鹿低下头,用着巨大的鹿角将二人顶下山崖。雪夜里,在那座破庙中,一行黑衣人将孩童抢走,老者奄奄一息。
赵忶有些不忍心再看,于是他闭上眼,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一身绿意道袍的平安满目愁容的将肖长恭扶起。
他们正要走,赵忶说话了,“等一下。”
平安听到赵忶说话,连忙回头,说道:“还望郎君不计前嫌。方才我唤了几声,您却未有反应,我只好带着师兄们离开,还请勿怪我等无礼。”
平安行着礼,压低着身子,赵忶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也不是我非要对你这两位师兄怎样。只是,这是我职责所在。再有,万物生灵皆有大道,你我皆是修道之人,心胸不该如此。”
“肖长恭明白了。”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肖长恭背着佘栗满是羞愧的对着赵忶说道:“长恭谨记郎君教诲,日后自当改过。”
赵忶看着可怜兮兮的肖长恭以及站在他身边的平安开口道:“知道就好。”
说罢,只见他手一挥,一道绿光如漫天星辰般洒向三人:“如沐春风。”
“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命之所无奈何。”
“平安,你记住这句话。”
赵忶说罢,那道绿光落在三人身上。伤痕累累的肖长恭和佘栗顿然恢复如此。只不过佘栗还未醒来。
平安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赵忶,虽不理解,却是还是感言道:“多谢郎君赐教。”
“走吧,走吧。”赵忶摆手道:“我还有事要做。”
“快走啊!”一个赵忶觉得很是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惊响。
赵忶好奇的“嗯”了一声,他低头看去,只见那鬼神色慌张的拉住了他的手:“小伙子,你也迷路了吗?还有,那个家伙居然还有帮手,快跑!”
那鬼拉着赵忶就要跑,可是它发现它怎么也拉不动,于是回头仰首看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赵忶问道:“你怎么不跑啊?他们可厉害了,你打不过的。”
那鬼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它的话把肖长恭说得无地自容,且心中暗暗自朝道:“都快把我们打死了,还打不过。”
平安也是少有的露出难以置信的模样,他心想:“难道它不知道这位郎君是谁吗?”
“老伯没事,他们不是坏人。”面对突然出现的那鬼,赵忶心中暗想道:“你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
赵忶看着对岸两人的神色,对那鬼尬笑道:“我刚才问了,他们还以为你是害人的鬼所以才会跟你动手的。”
“害人的鬼?”那鬼诧异道:“我就是被人害死的,可是我没伤害过别人啊。”
“是啊,你没有害过人。”赵忶闻言,心中一颤,他心中暗道。
这时,河那边传来平安的声音:“老伯您好,我这师兄行事无端,伤了老伯还请老伯见谅。若是老伯心有怨恨,尽管说便是。”
肖长恭也附和道:“还望老伯原谅。小子无礼,老伯若要打骂,小子受着。”
那鬼闻言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它现在只相信赵忶,不过赵忶也补充道:“真的老伯。”
那鬼见赵忶也这样说了,也只好相信,他对着肖长恭说:“打骂就不必了,你跟我道个歉,这事就翻篇了。”
赵忶闻言一笑。
肖长恭放下佘栗,平安手里拿着拂尘,背上有着箧笥只能将佘栗靠在自己肩上,只见肖长恭对着那鬼深深鞠躬道:“是长恭无端行事伤了老伯,还请老伯勿怪!”
那鬼见肖长恭如此真诚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对着赵忶道:“既然没事了,我就先走了,我还急着见家人呢。”
“走吧,我送您。”赵忶还未从方才情形走出,只见他脱口而出,顺势下河就要往前走去。
“诶!你能下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