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蜡林困住谁家亲?二人初遇山水郎
秋风萧瑟,黄叶四散,低浅的河水上飘着几片落叶,它们将天上的圆月围成圈死死困住。
河流两边是一片白蜡树林,在夜色下,明黄的树叶迎风而动,清脆动耳的声响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只不过,秋风乍起时,一股冷意从头顶钻入身体,遍布全身却让人心生恐惧。
月色虽明,可在树叶的遮挡下一只身影模糊的东西在林中穿来穿去,这也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遇见什么脏东西了。
那身影形单影只,是个老者,看上去甚是孤独。它在林中无来由、无目的乱窜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
待夜色越明,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落在它的身上,本就模糊的身形更是透明。
它白发缠青丝,额上皱三四,弯眉悄悄下,一双黑眼暗无光。
一身褴褛破布衫,露指草鞋泥尘染,憔脸枯皮瘦骨峋,像是生人不得岸。
它转身穿进一棵树里,想要去往那河边,可在这时它遇见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萎靡却有八尺高,一头青丝散落两肩,衣裳是那金灿锦丝绸,脚上鞋是翠绿莲藕靴,他面对着河岸满面愁容,举头望月时一张神朗英俊的面庞印入人的眼中。
“小伙子,你也是鬼吗?”那人见着青年于是赶紧上前去问道。
青年闻声转过头,当他瞧见形神残缺的鬼之后,原有的忧愁顿然消失不见,他兴奋的一把抓住鬼的双手,连连点头道:“我就是鬼,你也是鬼吗?”
那鬼在青年高大的身旁站着,如同一个孩子般,它大笑道:“当然,我都不知死了多少年了。就是,不知道家在哪儿了?”
那鬼说着神色忽然低沉,只见它涕泪涟涟说着:“要怪就怪这林子太大了,我不管怎么走就是走不出去。”
青年闻言也是叹息一声,说道:“我倒是知道怎么走出去,但是”
那鬼一听青年能走走的出去,立马打断了他的话,不敢相信的无问道:“你你真的能离开这片林子?”
“是。我能离开,但是.”
青年说着,他无奈的看着面前那低浅的河水无奈摇头道:“但是我却走不过这条河。”
“这有什么走不过去的?”那鬼闻言十分困惑,他大步流星的飘到河水中,然后当着他的面来回飘了一趟,它在水里看着青年:“你看,我这不是能走吗?”
可青年却说,“那是你,不是我。我天生怕水,死了之后也是一样,只要我一踏进去就会被卷进去。上次要不是我跑得快,就又死一回了。”
那鬼闻言狂笑不止:“怕什么,人死为鬼,鬼死为聻。人见了鬼,怕鬼;你死了,我见你了说不定也怕呢。”
那鬼笑声不止,它在河里打转,玩的不亦乐乎。青年也是微微一笑,像是为它高兴。
“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那鬼玩着水,它忽然问道。
“小子姓赵,单名一个忶。”赵忶举手抱拳道。
“哪个赵,哪个忶?”那鬼愁眉不展,神色奇怪的盯着赵忶。
赵忶却不以为然,连忙解释:“走乂赵,忄云忶。”
那鬼喃喃自语道:“赵忶。”
随后只见它摇头叹息道:“可有字?”
赵忶苦笑道:“未曾有。”
那鬼挥挥破烂袖口,它站在水中嗔骂道:“不知你这爹娘是如何想的!竟然给你取这般名,还不冠字,忶乃忧郁之词。你且说,你是因何而死。”
“家道中落,四处流民,郁郁寡欢,气短而死。”
赵忶话音刚落,那鬼又继续怒骂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唉,你这名字真是害了你。而且,赵忶又和招魂几乎同音,你不死谁死?”
赵忶淡然一笑:“前辈说的是。对了,还不知前辈何名何姓,家住何方。”
那鬼忽然愣住了,它有些慌张的盯着赵忶,嘴里嘶嘶声不断,不断摇晃着身子,双手成拳头上下相互交错。这一动作显得那鬼有些可爱,赵忶险些都被逗笑。
思索一番,那鬼说:“我死了太久了,忘记了。”
“哦,对了,差点忘了,你能带我走出去吗?我想回家了。”
那鬼的话让赵忶不明所以,“前辈您不是不记得家在哪了吗?”
“哎呀!”那鬼忽然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我是不记得了,但是我认路啊。只要出了这片林子我就能想起回家的路。”
赵忶看着面前的老者手舞足蹈,指手画脚,满腔热血的模样心中暗想道:“这老爷子生前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笑了笑,说道:“可是,我过不去河,怎么带你出去呢。”
说着,他怕那鬼不信,于是伸出一只脚浅浅的沾了一下河水,顿时只见他的脚扭曲成条就要被水冲走,他这才抬了起来。
那鬼一看还真是,它抓耳挠腮,一番愁眉苦思的样子。很快,它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背他过河。反正都是,都轻得很,它想自己应该背的动,于是它走到赵忶面前,然后背过身说道:“上来。”
赵忶被那鬼的动作吓到了,他连连后退,摆手道:“老伯不可,您是长辈,我岂能做这样的事?”
“哎呀!”那鬼气愤道:“你说你那么守规矩做什么?我们都死了,都变成鬼了。都说人死为大,现在我们俩一个辈儿。快来!”
那鬼说罢再次转身,示意让赵忶上来。
他犹豫一番过后,也是胆战心惊的靠近。
当他将一只手搭在那鬼的背上正准备上去的时候,赵忶的手却忽然从它肩上落了下来,抓了个空。
那鬼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它转头看着赵忶,“怎么了?上不来吗?”
赵忶看着那鬼好奇的模样赶紧解释:“可能是因为我才死没多久,所以上不去。”
那鬼一听,心中满是困惑,它说:“难道你不是鬼?你没死?你在骗我?”
赵忶一听,神色慌张道:“怎么可能?我要是没死怎么看的见您?而且您刚才也看你见了,我的脚一碰河水就变得不可名状。怎么会没死呢?”
那鬼觉得也是,不过它还是有些怀疑。它走上河边,一把抓住赵忶的手,“没有温度,凉的。”
随后它又将手放在赵忶的胸前,“心没跳,还真是死了。奇怪了,哪有鬼上不上鬼身的?”
“您老可真会说笑,咱又不是人。”
赵忶觉得那鬼话语逗人好笑,但那鬼却是愁眉不展,苦不堪言,一时心神俱失,不知何去何从,“好不容易遇见个鬼,我还以为能出去了,谁能想到我还得继续在这里面待着。”
“诶,对了。我能过河,你可以告诉该往哪走可以出去啊。”那鬼忽然这样说道。
赵忶一听,觉得这样也行,于是他点头给那鬼指路道:“您老穿过河,一直往前走大概一里左右,然后那里会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您再左转,再往前走半里您会看见一个小镇。您沿着小镇那条路一直往前走您就会看见一个戏台,那里就是终点。之后您穿过戏台,再往西去就能出去了。”
那鬼听得懵懂,说道:“这么麻烦?我只要一直走不就可以了?”
赵忶笑道:“您之前也应该试过,那您走出去了吗?”
那鬼忽觉尴尬,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没有。”
“咱们不是人,穿墙过树可以,但是走不完,若是这样可以,我也就不从这河水里走,我直接掉头绕过去。”
那鬼觉得也是,叹息一声之后他便对着赵忶挥手,“那我先走了。”
赵忶微笑点头。
“对了,我回家之后一定跟家人说,到时候我让他们来接你。这样你也可以离开了。”
赵忶微笑点头,“老伯慢走。”
那鬼转头走了,它心里忽然有些不舍。它在河水里频频回顾,若是不今夜遇见这位青年,它或许永远也走不出去。
赵忶看出了那鬼的心中所想,他对着它喊道:“老伯快走吧!我还等着您家人来接我呢。”
那鬼闻言,高呼一声:“好咧!你可要在这等他们啊!”
“好!”
赵忶高声回应,忽然热泪盈眶。
这哪是鬼啊,这分明是谁家再也不能相见的亲人。
那鬼远去,赵忶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他的影子被明月映在水中,就好似那几片落叶一般,犹如无根浮萍随波逐流。
平安背着箧笥赶了一天的路,虽有法衣护身修养经络可以也需要休息。他们穿过山,跨过溪流,最终来到一片白蜡树林。
佘栗帮平安卸下箧笥,肖长恭则是直接瘫倒在落叶上,嘴里还不忘抱怨着:“平安不是有法衣护身了吗?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走路去黄州啊?直接飞过去不好吗?”
佘栗将箧笥放在树下,平安手持拂尘站在一旁,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肖长恭说:“可是杨公子不会飞,我们总不能撇下他一人。”
肖长恭不耐烦道:“飞过去找他不也一样吗?到时候大不了我带着肖长恭一起飞。”
他说完这话,忽然觉得脑袋有点疼,他坐起身子抬头望去,不知道佘栗从哪弄来的果子朝他扔来。
“干什么啊。”肖长恭敢怒不敢作,只能委屈的盯着佘栗。
“让你喊吼师弟,亏他还叫你一声师兄。”佘栗有些心不在焉。
肖长恭听佘栗这么一说,立马不服气了:“我什么时候吼了?我就是抱怨一下,不行吗?”
“跟我可以,但别跟我师弟抱怨。再说了,一步一行也是修行之法,你这么心急做什么?”
佘栗无语的看着肖长恭。
“切!懒得管你。”肖长恭将头偏向一边,心里生着闷气。
不过,肖长恭这一偏头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他起身朝着一旁看去。只见一位老者游飘着身子直直的朝他们而来。
肖长恭见状立马来劲了,受了佘栗的窝囊气,刚好可以在这个孤魂野鬼身上发泄一下。
说罢,他对着佘栗和平安道:“你们先歇着,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果子可以摘。”
佘栗觉得奇怪,“这枯树黄叶的,哪来的果子?”
这时平安盯着佘栗也问道:“师兄,那你这果子哪来的?”
佘栗从怀里掏出几颗递给平安,道:“周伯他们那山里摘的。”
“哦。”平安记得,独青山因为山神的离开,化雨于天地,整座山头都绿了,有果子也很正常,“不过,这林子里应该没有果子吧?”
佘栗耸耸肩,摇头道:“不知道。”
肖长恭快步而行,转瞬之间便来到了那老者面前,他对着它嘿嘿一笑,二话不说就朝它劈头盖脸出招。
几招下来,老者借住几乎透明的身体穿进一旁的树木中。可肖长恭却无视这些树的存在,直接一掌拍在树身上。
肖长恭浑厚的掌力让老者有些吃不消,赶紧移出。但是肖长恭一点也不给它反应的机会,又是几招下来老者终于招架不住了。
它见肖长恭如此厉害,几乎没有用法术就将自己伤了几次,于是它拖着受伤的身体转头就逃。
肖长恭到是不急,他一脸戏谑的看着那鬼往哪里走,说不定能找到一群鬼,这样一来他就有处发泄了。
他跟在老者身后,穿过了半里路程,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处低浅河边。
那鬼朝着河另一头飘去,他发现在那头还坐着一个青年人,而那个青年正缓缓起身朝着那鬼看去。肖长恭觉得他似乎能够看见鬼,于是他高声呼喊:“小心,那是鬼怪。”
青年人不为所动,眼看那鬼离他越来越近,他心中一急立刻施法唤出一团火焰。
火焰升空,如同白日高阳般耀眼。青年人见此情形却不慌不忙,只不过脸色有些难看。
那鬼只差几步距离就要到青年人面前,肖长恭将巨大的火球朝那鬼扔去,为了不误伤青年,他也腾空而起,直奔青年,准备在火球落在那鬼身上之后为青年准备一道屏障避免误伤。
可令他没想到是,他身下的河流忽然间开始抖动,如同地震山摇,河水倒流在他身下凝固出一把锋利无比的水剑,朝着肖长恭飞速刺去。
耀眼的火球在青年挥手将那鬼护在身后后消散,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而在远处的佘栗和平安见到白日晃眼而过,他们也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提上箧笥纷纷朝那方向而去。
肖长恭躲过水剑,他翻身落在河对岸,他盯着将那鬼护在身后凝视着自己青年喊道:“你是谁?”
可青年人丝毫不理会肖长恭,而是转身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老伯,您怎么又回来了?”
“哎呀,小伙子,你是看不见还是怎么了?那有个人追我啊。”那鬼的被赵忶的话问愣住了,随后赶紧说道:“我跟你讲,我按照你说的正往那个方向去,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意思,上来对我就是一顿好打。要不是我跑得快,就要被他打死了。”
“走,快走。”
那鬼说着,忽然想起来赵忶也是鬼,拉着他就要跑。
“唉?人嘞?”那鬼伸手抓去却抓了个空。它看着空空荡荡的眼前,正困惑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声音:“老伯,您还愣着做什么?打不过,跑啊!”
“好小子!都不提醒我一声!亏我刚才还想拉着你一起跑的!”那鬼看着站在对岸不敢动肖长恭以为他又在憋什么大招,撒腿就跑。
肖长恭有些头疼,看着已经跑远的一人一鬼不敢乱动。
刚才那个青年是人吧。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而此时佘栗率先赶到,他看着愣在河边的肖长恭问道:“刚才怎么了?”
“没事,就是遇见了个鬼。”肖长恭也不知道怎么说,他觉得太奇怪了,那鬼为什么要躲在人的身后?还有那人是谁?刚才那柄水剑是他弄出来的吗?如果是,肖长恭只觉得后背发凉,那人的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而且就凭那股河水倒流凝固水剑之时的气势,比佘栗还要强!方才若不是自己躲的快,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鬼?”佘栗看着平静的河流,四周查看道:“哪里有鬼?”
“没事,我们回去吧。别让平安等久了。”肖长恭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心里很是慌乱,看来自己惹祸了。趁那人还没有回来得赶紧走,不然就算他加上佘栗,都不够人塞牙缝。
佘栗觉得奇怪,却也跟着肖长恭转身就走。
“你们要去哪?”一声满是怒意的青年人的声音在两人准备离开的身后响起。
他们转头一看,方才离去的青年竟然悄无声息再度出现,肖长恭看着披头散发,满腔怒火的青年赶紧道歉:“这位高人方才是我无意冒犯,还请恕罪。”
肖长恭这种低声下气的模样让佘栗惊呆了,自从和他认识以来,可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佘栗闻言也朝河对岸负手而立的青年看去。
很奇怪!
佘栗发现那青年有些不对劲了,形如枯槁却异常神采,是人却不见其魂。再联想到方才白日般的火球他立马将肖长恭护在身后,怒视其青年:“你是何种鬼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