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道衍生三成万物,万千道法归与道
“药洒了。”
“周伯您没事吧。”
“我没事,黑脸快再去打一碗过来。”
睡意惺忪的周言流听到了一阵对话声,不仅如此,他还感觉自己的胳膊有些疼。
这是怎么了?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山上寻找爷爷,怎么会睡着了?模糊间,他记得他好像还做了个梦,梦里梦见了爷爷。
他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撑不起那双眼皮,同时额头一阵忽冷忽热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
“流儿,来喝药。”
这是爷爷的声音,周言流听得很清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他也缓缓的张开嘴。
很苦,有点烫。这是他的第一感受。
不过,随着自己喝下药汤,意识开始聚合,思想不再涣散,他集中着意志,在不断的药汤灌入口中,他睁开了惺忪,却憔悴的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脸担心,眼神中透露着伤心的爷爷。
爷爷见到周言流终于醒了过来,连忙将手中还未喂完的汤药递给一旁站着的黑脸,他则是坐在床边,抚摸着他的额头,感受着温度的变化:“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不是跟你说了吗?昨日雾气大,让你好好在家里待着,你偏不听,还带着黑脸一起去了。”
爷爷的话语虽是责备,可语气更是像是在责怪自己,又一次没能看好他。就算是自己出了事,他也不会太在意什么,毕竟自己没有多少时日能活,而且他的父母也快回来接他走了,自己也不会太担心,毕竟村子里都是一脉同支的族亲,不会任由他不管的。
但要是周言流出了什么事,他到死也不肯原谅自己,余生将会活在没能看好孙子的悔恨之中。
“爷爷!”当周言流真真切切看清楚周自平之后,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可是当他听到了熟悉的语调和责骂之后便肯定了眼前的爷爷就是真的。
他艰难的坐起身子,看着周自平眼中包含泪水,哽咽着:“爷爷,我差点以为你没了。”
周自平一听,顿时皱起怒眉,将那只滑落在周言流身前的手抬起,朝着他的头顶就是一敲,“你这孩子,烧糊涂这是.爷爷,怎么可能会死呢?!”
“爷爷。”周言流不由分说,一把抱着周自平,眼中打转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傻孩子。爷爷可还要看着成亲呢。怎么会死呢?”
周自平顺势也将周言流抱住,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说道。
“师父.”
泥墙土瓦的房间里,佘栗、肖长恭和杨守仁以及站在床前的黑脸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的笑了笑,像是在为这看上去感人的画面而高兴。
唯独站在最后面的平安却是低语轻喃。
就在所有人在为他们感到得到同时,佘栗却听见了平安的低语。他脸上的笑容顿然凝固,他转头看着站在最后忧郁,且孤独的平安深吸了一口空气。
他忘了,平安曾经有一个待他也如孙儿一般的师父。
他走到平安面前,拉着他的手便朝着屋外的院子里走去。
同时,站在黑脸身旁的杨守仁察觉到了两人的离开,他拍了拍看着感人的爷孙两,心中幻想着和自己的狐媚子在生下一儿半女之后同样幸福的肖长恭。
肖长恭被杨守仁的动作给拉回现实,他愁眉苦脸,有些气愤的盯着杨守仁,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不见平安和佘栗的身影,而杨守仁也对着他点点头。
他明白了,随后他收起脸上的表情跟着杨守仁转身一起离开房间,黑脸见状也同样跟着离开。
如今,房间里只剩下上山之后却发烧昏迷后醒来的周言流和放下担心的周自平爷孙俩。
一狐一猫走出房间,就看见佘栗和平安坐在院子里的木桌前的长凳上。
“别难过,谁都会有那一天的。”佘栗不太会安慰人,他看着神色本就忧郁的平安,也看不出他表情里的变化,但他知道,平安的心里一定不太好受,也只能如此。
平安换下了道仪生送他的那件浅绿色的道袍,就连子午莲花簪头也被换了下来,挽起了平常的道髻,他看着师兄佘栗点着头。
而他换下道袍也是佘栗跟他说的。
昨日夜里他们同着不顾山神道仪生会不会发难的村民上山寻到昏迷的周自平后,下山的路上,佘栗跟他说,“我知道祂对你的好意。但就是这颜色看着不太好。而且各地道观里可都没有绿色的道袍,你既要行走天下,去往蓬莱,那就要在不必要时换下这身道袍。不然,你路上遇到其他道观的师兄弟,他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修什么邪道的。到时候你有口都难辨,更何况你现在几乎都不怎么说话。”
平安闻言却不觉得如此,他反倒是跟佘栗说:“可是道法自然,又何必拘于这些?若是天下人都以衣裳的颜色来区别人之好坏,人人皆可换做好人的衣裳,到那时又有谁能够分清好人、坏人?”
佘栗被平安的话给噎住了,他平常是不说话,可不代表他没有话,只是很少开口与人言罢了。
佘栗也从平安的话里感受到了他的倔强,见他如此也只好不再说话。但是,今日平安醒来之后还是换上了平日里的道袍。
他虽然如此与佘栗说,可心里也明白,就像他在道仪生的故事里,听绿衣对他说的那番话:“假法衣与人,其人必受害。”
他此去蓬莱是为求见仙人,而并非夺人眼目。若是天天将这件绿色道袍穿在身上,说不定哪日就会招来横祸。
“平安,你别听瞎说。”听到佘栗安慰人的肖长恭来到他身边,一只手自然的搭在平安的肩上,平安抬起头看着他,听得他说:“他说的也都不全是这样。世间万物有其规律,草木一秋,人生一世,这都是寻常事。可你不一样,你的也师父不一样。”
平安望着他,疑惑的看着问道:“为什么我和师父不一样?”
肖长恭一笑:“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人,有妖,更有山魈精怪,魑魅魍魉。我肖长恭活了五百年了,也算是什么都见过。”
“无论是什么,都逃不出一个规律。生与死,分与合都在规律之中,而在规律之中还有一种东西,名为巧合。”
“巧者,天有时,地有气,才有美,工有其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是为能工巧匠;巧也可为虚实难分,如兵者,诡道也。为兵之事,在于顺祥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此谓巧能成事者也。诡者,排兵布阵虚虚实实,以假意示人,令其不可分,以真敌假,终败于场。”
“巧也可为恰好,如,两家各生子,孩提巧相如;少长聚嬉戏,不殊同对鱼。”
“合者,便为巧之众,有虚实,有巧匠,有孩童。所谓,无巧不成书也是如此。”
平安听肖长恭说的明白,可听得却是迷迷糊糊,肖长恭也看出他的不解,继而以道法解释道:“你既为道家子弟,可熟读道德经否?”
肖长恭一本正经的样子不仅把平安看的迷糊,就连和他为伴的佘栗也被看的目瞪口呆,更不用杨守仁了,他第一次见到肖长恭的时候,就是被佘栗打,然后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而后历行一路更是如此,根本没见过他正经的样子,肖长恭如此模样,着实让他瞠目结舌。
“读过,也都记得。”平安如此答道。
肖长恭闻言,点头称好,他拉开一张长凳坐在平安的身旁,然后开始滔滔不绝的说着:
“既然熟读道德经,那你也知道,其中有句话是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肖长恭的说的话,和其语调让他忽然想起,在离开山上时道仪生也曾这样问过他。
他正想着,却又听得他继续说道:“我在山中之时,也曾与一位山神攀谈,坐而论道,只是当时的我并不懂。”
“他说,道法万千,终究还是要归于一个道字。”
大千世界里的一座山中开辟着有一片石林洞府,洞府幽暗的通道让人觉得压抑,但偏偏前方微弱的光点又使人满载希望。
石洞深处,是一片宽阔天地怪石林立,石乳倒悬,上方一片开阔孔口可观天上星辰,日落月升。
洞府里,那座被水渠围绕的石台上,一只数丈神猿盘膝而坐。在他面前如同一只蚂蚁般大小的肖长恭被祂身上时而柔软无比,时而坚硬刺人的毛发所干扰,他听着浑身通红神猿说着道法,觉得很是新奇,于是他便问道:“为什么要归结在这个道字身上?就因为道法万千,道字在前面吗?”
神猿冷哼一声,祂粗犷而又干哑的声音在洞府里回荡,与流动水融合在一起,显得有些温柔:“老夫同你讲道,你却不屑一顾,信不信老夫一巴掌给你拍的稀碎?”
肖长恭见神猿带着怒气既尴尬,又惊恐的盯着祂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不懂而已,可没别打的意思,你别多想。再说了,我才多大点?才两三百岁,谁知道你多少岁了。”
肖长恭紧张摆手的样子惹得神猿好气又好笑:“你这小狐狸,在这山林中谁也打不过,就是这张嘴稍微厉害点,但也因为这张嘴挨过不揍。”
“你别笑我,你以前难道就没被人打过?”肖长恭闻言既无奈又无语。
虽说这山林里凶禽猛兽不少,可是比他弱小的也不少,也不全是被打,就像方才被祂带到这之前,他把一只野鸡所化的小妖都碾压的不成样子了。
神猿大笑不止:“这话倒也是。谁都有被欺负的时候。想当初我被一只大妖抓去做起了猴奴,每日餐风饮露,可谁又能想到,数千年之后我为一方山神,它却成了土中白骨。真是可怜、可悲。”
“不过,话说回来,你说这道究竟是什么啊?”肖长恭无心听祂又说故事,继而问道。
神猿犹豫,恍惚片刻,祂那双巨眼盯着身下的肖长恭缓缓开口道:“物不同,法不同,可本源却是一样的。”
“你是狐妖,我是猿类,同为妖者,寿元不同,神志不同。可根却是一样的,是为生命。”
“生命?”肖长恭“啧啧”几声,他听得神猿所说听得很是头疼。
只见他摇头晃脑,对着神猿问道:“有生命不就是活物吗?这有什么不一样的?还是说,是一样的?”
肖长恭拿捏不准,他本想直截了当,最后还是委婉一下,毕竟能活这么些年,祂所见、所知自然有些不同。
“生命,并非全为活物,只不过是人对一类拥有生繁衍息能力的活物的特指,并非全部。”
肖长恭听得迷糊,他环手于胸,后又抓耳挠腮,他着实是听不明白,什么叫特指?什么叫繁衍生息?苦思无果,他只能再次皱眉问道:“那什么是生命?”
“想要知道什么是生命,你必须先得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命。”神猿收起笑声,他一心盯着肖长恭,等待着他的再次询问。
“什么意思?生、命,不就是生命吗?”肖长恭被神猿的话折磨的痛不欲生,他想起身,然后转身离开,可是现在的他身不由己,一旦这样做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会面临什么结果,毕竟是被祂抓来的。
可,神猿却并不是这样想的,他要走,祂绝不会拦,可这一次当真离开了,他真的就再也见不到祂了。
神猿叹息一声,摇头道:“我也不清楚,这个问题怕是要问天上的神仙了。”
肖长恭无语了,原来自己在这里备受折磨是因为你也不知道,于是,他问道:“既然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能知道?”
“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清楚。我只是不知道我这几千年里所悟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什么意思?”肖长恭不解问道。
“你要知道,这世上千人千面,各有各的想法。我对生命二字有着自己的悟解,就是不知道对错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