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护道猖兵 前倨后恭
穆庙之中,一头无影邪祟从石壁上一路爬下,其速度极快,所过之处便见一双双黑色手掌印与脚印在石室的天花板、石壁之上顺延而下。
然后,还未待这鬼祟近得那提灯的青年,立时便有一只血色的爪痕自虚空中闪过。
【呲喇】一声,这头无影邪祟的肢体当即化作四块坠落在地上,却见黎卿身后,有一道窈窕的玲珑妙影,侧头望了后方的残躯一眼。
那背对着烛光的剪影,极为动人,料想也是一位极美的女子。
可再细观其动作,轻飘飘的又似是有些僵硬,浑然不似生人!
抬手处理了这头鬼祟,玲珑猖主又是快步的飘了上来,赶赴至黎卿身后以作拱卫之姿。
黎卿挑着琼华灵灯,环顾着这一座又一座的石像,其上诸侯国时代的衣饰都有些辨认不清了,有许多石像更是连五官都完全磨灭了,便是无头石像都有不少。
这座穆庙很显然就被人光顾过了,黎卿路过了数道连廊石室,皆看到了有法术残留的痕迹。
除开外层的几间夹室耳室外,越往里面去,其中便愈发的昏暗,黎卿驻下脚步远远观望着那道十数丈高巨大石门犹豫了片刻。
“先看一眼,若是主殿中没有东西,再往其他庙去!”
然而每一座宗庙的大小都远超他们的想象中。
步灵虚曾经花了两年的时间,将其中游荡的大鬼一一祛除,把超越了法器的几件恐怖物甚-那几尊鬼神的执念镇器囫囵处理。
但即使是步灵虚这般太一道的前真传,亦认为这一座阴府足够列国的道人们探索上百载。
这般的阴府,在六天鬼神治世的年代绝不会默默无闻,若非是时代久远,鬼神也有阴寿极尽之时,连五方仙门也未必比得上这座阴府的鼎盛时期。
黎卿越是深入便愈发感觉到熟悉,这山体石室中,充斥着与冥府相似的气息,那墙壁上早已斑驳的图腾,与幽天冥府墙壁上的青砖极为相似。
“难道那座冥府昔年也是在天都现世就存在的吗?”
“亦或者说六天鬼神治世的时代,阴与阳、宗庙与冥府的界限便已经模糊至此了?”
随着对鬼神一道的愈发深入,黎卿只觉得天都的过去,生死的界限被鬼神们玩弄到了极致。
生前驻世不过百年,死后幽天纵横千载。
鬼神,真是好奇怪的道途!
抬起脚步,再往那前方的正殿中去,黎卿借着烛光,看到了一层层的壁画,似是千乘战车、万舰艨艟肆意横征八方。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其中将近九成的斑驳壁画,都指向着那战争与祭祀。
这连绵的壁画通篇为赞颂祖先鬼神伟力的暗喻,太过原始残忍。
直到再进了三间内室,黎卿眉头陡然蹙起,突兀的退后两步,将那自黑暗中伸出来的乌青鬼手躲掉。
这鬼祟居然与墙角的黑暗融于一体,抬爪就要刺入黎卿的胸膛,黎卿这一躲,那只鬼手便直接抓向了他掌心的南斗延命灯。
倏忽间,便闻得一声凄厉的哀鸣,却见这石室中光芒大放,原是这头乌青厉鬼一触碰到南斗延命灯,眨眼就浑身都被那冷白色的命火引燃,倒在地面上打起了滚来。
这命火是比石中火还不能沾染的东西,那可是能将生灵的阴寿、阳寿尽数燃尽的诡异火焰,若非这灵灯还未大成,这鬼东西还能靠近他周身?
无语瞥了那飞蛾扑火的鬼祟一眼,黎卿暗叹又一张鬼皮浪费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在那大火的照射下,望见了那石室中央一侧供奉着的左右两顶烛台!
而真正令黎卿感到浑身震动的是,烛台上的两根红烛。
只在见到那红烛的一瞬,黎卿直感自己的脊椎大龙都似是活了过来般,愈发纯粹的阴气自丹田中生出。
竟是连鬼脊都对那红烛产生了莫名的反应。
是幽天冥府中共存的镇物么?
黎卿缓步近得那烛台,只见那两支红烛约莫有小臂粗细、一尺余高,烛顶处已然熄灭了太久,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痂。
“立禳祈法坛时、或者鬼母……她应该用得上。”
思忖片刻,便见那玲珑猖主身形一动,抬手将那两尊烛台收入掌中。
没有异常发生,那两道烛台仿佛和凡物没有区别,并未对玲珑猖产生影响。
黎卿见状,便再从猖主手中接过烛台,纳入了芥子囊中。
圜首再看去,却见那头乌青厉鬼身上的命火已经燃尽,冷白色的火光开始化作橘红赤焰,伴随着这般转变,唯有一道细若游丝的命光缓缓的飘入延命灯里!
见得命光收来,黎卿提起灯盏再往前一步,推开内里石室的大门,进入了那愈发深邃的黑暗中。
其中的石像越来越多了,而且,自此处开始,那一道道鬼像仿佛已经不是石质雕琢,而是精雕玉琢的石人一般,座座鬼像经久弥新,已经不再跟随着岁月的变化了。
“这……”
黎卿刚刚踏入这一层殿中,便看到那座座鬼像下,零零星星跌在地上的珠子,只见其似是拇指大小,玲珑剔透中泛着灰白,浓重的阴气汇聚在珠子上。
这是冥珠?
一座座鬼像下的冥珠着实令黎卿吃了一惊。
他曾经服用了鬼母所制作的魂珠,增进了极为深厚的阴气,但那冥珠的本质可是来源于厉鬼的死亡!
西莽中的厉鬼死亡并没有魂珠,那魂珠是鬼母以百鬼残躯所凝聚的;幽天冥府中的鬼祟死亡之后才会有冥珠生成。
于那鬼像下生成冥珠,也就是说,这座阴府中的鬼神,都阴寿耗尽而死了吗?
“不,不对,外围游荡的厉鬼显然就是阴府中原有的鬼神!”
幽天的岐山冥府如此,澎海阴府亦是如此,鬼神之类若无宗庙供享,也会最终沦落作无智的野鬼么……
人死化鬼,先失一魂,化鬼之后的人,三魂缺一,性格生异,偏生执拗但终归还是留有本真。
鬼有箪飨,才可称为鬼神,若无箪飨供奉,迟早也是无智野鬼之流,乃是真正的连本真都失尽了!
也难怪乡野之中,那些个邪祟的要乡里生人为它等立庙。
黎卿思绪沉吟之际,亦提起琼华灵灯,驱策这猖主去收集冥珠,然而就在他逡巡四方之际,就在前方那半掩的门扉之处,见到了一双跨度颇远的脚印,似是来人进入的极为匆忙。
这绝不是鬼祟的脚印!
“有人来过了?”
黎卿眉头蹙起,也只有这个原因,这座三世穆庙中才会连游荡的鬼祟都没了几只,且除了鬼烛、魂珠这类唯有鬼道才有作用的东西,余者尽数不存。
就是不知是刚刚有人来过还是以往阴府洞开的时候被人探索过了!
着那纸猖快速的将地上冥珠收集起来,黎卿以灯柄缓缓挑开那座大门,且往里面缓缓地挪移靠近。
黎卿刚刚近得其中的主殿,还未有更多的动作,突然便有一道狂重的威压袭来,那紫府积压势若罡风,甚至将这座正殿中的木架、铜盏都尽数吹倒,唯有那地宫大殿上,那夜明珠镶嵌的穹顶丝毫不受影响。
“哪来的混账东西,滚出去!”
“你难道没看见这座大殿被老夫占了吗?”
一声暴喝升起,卷起罡风扑面,悍然打在黎卿身前的天府玄元气罩上,竟是发出了刀兵交击的脆响。
其中所蕴含的巨力更是生生推着黎卿暴退了近丈,在地上划出了两条沟壑,直至撞在那石门上,又将那石门给关了回去。
这……
黎卿紧掣住掌中的灵灯,天府玄元气抵挡着那道风法,虽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并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
透过那玄元气罩上的模糊罡风看去,这是一方极为宽阔高深的石宫,那主殿上正立着十三尊五十余丈高的巨像,穹顶上有道道温润的清光投下,直至那庞大主宫右侧,正有一名老叟满面怒容的注视着黎卿。
这是澎国李家的太上族老,他早就谋划着将此处的一座内室,那是他三年前发现的密室,其中定然藏着些不得了宝物。
为此他特意算准并控制了黑船来的时日,美名其曰邀请两名紫府助臂孙儿,实则是想独吞一方穆庙的密室,届时若是有人发觉了什么,他此方有三名紫府,还怕人抢夺不成?
那位步灵虚道主,自峙是瞻望阴神之人,为人也算是正派,等闲也看不上这阴府中的重器……
可该死的,怎么这时候来了人?老夫不是在外面留了一头豢灵?
李家族老再望向腰间的阴槐木牌之上,却见那木牌并未生裂啊!
“贫道未见这穆庙中有来人的痕迹,一路赶来亦是寻常,老丈切莫着急,贫道这就退去。”
黎卿无辜摇头,故作不知,实则右手已然轻轻地按压在了左袖之上,随即可以调动五路猖兵。
那老者却是虎目含煞,大门都被重新关上了,走漏了消息,他还探个屁的密室!
“退去?去哪里,老夫看你就是成心窥探的。”
老叟右手一扬,却见其手中一杆宝旗扬起,法力往那大旗上一灌,立时便朝着黎卿打来。
那御风宝旗迎空便长,不过眨眼间就化作了十余丈大小,罡风环绕,似是破城巨木一般,就要将黎卿连带着那护体气罩一同贯穿。
好个狠厉的老道!
黎卿目光骤寒,将那山鬼红篆劾猖表文往前一抛,下一瞬,那表文就迎着罡风瞬间燃尽。
正待前方罡风大枪破空而来,当头却是一尊九尺甲猖、一尊蝠翼飞猖同时架住那尊罡风旗枪,紧接着三头行猖半身融入地面,身形一扭。
却是不知为何,那原本攻势恐怖的风枪才与这五路猖兵对峙片刻,下一瞬,便突兀地调转枪头猛然反撞向了另一侧的地宫。
十来丈的罡风大枪横撞在那宫室一角,眨眼便爆裂出巨大的气浪,可这穆庙的石壁上却是仅仅出现了一道手掌大小的豁口。
这并非是老叟实力不济,而是内部的帝宫,是阴神道场,等闲的打斗连墙皮都难以划出痕迹来……
“那是五鬼搬运术?还是什么。”
那老者眉头皱起,望向那一支猖兵,心头的愠色愈发浓烈。
那是银甲尸吧?甲尸果然最是顽固老尸,正接老夫宝旗一击毫发无损!
便是那头飞猖双臂之上都已经隐隐显现出黑色的裂痕来了,唯有这甲猖,战意昂扬,双拳对碰间,恐怖巨力震得空气都肉眼可见的出现了分层。
“但……避开那头银甲尸不就行了?”
李家族老轻笑着招来那宝旗,下一瞬便消失原地,直接穿过五十余丈的距离,一旗砸下,挟裹着几乎要化作实质的风道法力砸下。
【砰】的一声,那大旗卷起巨力,还未碰到黎卿,殿中阴霾突然一闪,其中七道身影突然就从那阴霾鬼蜮中消失。
就在那宝旗撞在大门上时,玲珑猖主一手按在黎卿左肩,一手托起涓涓的云雨细流缓缓落下,直接借助那云雨阴霾之鬼蜮,躲开了这道袭击。
在这鬼蜮中,她可以肆意的控制其中的规矩与距离变化,堪比瞬移!
堪比银甲尸的甲猖,驭风腾行的飞猖,有挪移遁走之力的行猖,掌摄剥皮诡术与云阴鬼蜮的纸灵猖主……
这怎么不能与寻常的紫府下基相抗衡呢?
那宝旗不死心的撞来,可五路猖兵亦是受到了那山鬼律-云雨蜮的加持,在这鬼蜮之中肆意腾挪,宛如鬼打墙了一般,前番在右侧挡在那宝旗横斩,没多久就瞬移在前方拦下了宝旗侧劈,下一刻就见甲猖蛮横的突进二十余丈的距离,一记铁山靠直接将那罡风宝旗直接震的倒飞回了那老叟手中。
轰隆隆……
这一次,老叟惊震的抬起头来,却见那一粒粒似是糖豆般大小的荧火兜头落下,连绵的爆炸声直接将其淹没。
好一道护身兵马,好一道磨人的法术!
李家族老大旗一甩,将那层烟尘抖落,面色阴沉了片刻,却是突然展露出了笑颜:
“看来方才是老夫误会小友了,还当小友是那关家老鬼手下的奸细呢?”
“那遭瘟的老鬼哪有那个命,寻得到这般厉害的仆从?”
“嘿嘿嘿嘿,不知小友是素衣道出身还是列国哪家的门下?你我二人不妨一同探一探那密室……”
这老鬼好生不要面皮,能屈能伸至了一个极点,见八九个回合都近不得那青年的身,当即就是转了性子,狭促一笑,邀请着黎卿同行……
(本章完)